在一个“全民皆媒”时代,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文艺评论?本期紫金文艺评论专访省作协副主席、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汪政。 在汪政看来,一方面,随着互联网和移动终端的发展,特别是微电影、短视频等融媒体表达的兴起,现在可以说人人都可以进入媒体,媒体也对人人开放。另一方面,人们的生活水平、受教育水平不断提高,而面向整个社会层的文艺创作愈发充沛,大剧院、小剧场等可供观众去欣赏文艺的渠道、场所也非常多,让文艺进入了普通人的生活。“就像进菜馆后吃了饭,总会对菜品进行评价。看了戏、听了音乐、读了书、参加了音乐会后,人们理所当然地要表达自己的感受、反应,这就是一种文艺批评。” 因此,他认为文艺批评首先不宜端着“高大上”的架子,要主动贴近人民大众讨论的内容,深度寻求共情点。“搞专业文学批评的人,如果说出来的话和大多数观众的热门话题、热切关注不在一起,和人民大众没有深度共情,这样的文艺批评就没有做到落地,没有参与到跟人民大众的互动中。” 比起严谨却显得冗长复杂的批评话语,他更期待文艺批评的“媒体语言”,“就像我们说武打片一样,要刀刀见血,拳拳到肉。”如今,微信、抖音、快手等互联网平台的影响力持续增长,文艺评论想要在新媒体领域拥有广阔的舞台,更需要内容形式的简洁、犀利、切中要害。 如何理解文艺批评的在场感?汪政认为,“在场”是文艺评论的显著特征,这和文艺评论起源并发展于大众生活的特点密切相关。“德国剧作家莱辛的《汉堡剧评》,当时是怎么写成的?他就是去看戏,戏看完了后,有时候等不到第二天,他马上在小本本上写好剧评,撕下来贴到剧院门上。之后再有观众来,就去看莱辛先生是怎么说的。”这样的做法,汪政认为是最“在场”的。“首先,讨论的对象要在场;其次,批评家本身要在场,不仅是指在时间和空间意义上的在场,也在于批评家本身的观念、对作品和观众的了解要‘在场’,要紧密贴合作品的情感焦点和观众的所思所想,并用符合时代节奏的话语表达出来。”他非常认同法国批评家蒂博代关于文艺批评的观点,“‘批评就起源于咖啡馆,起源于茶馆’,这和莱辛把剧评贴在剧院现场,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汪政看来,提前介入创作,也是现当代文艺评论的一个显著特征。文艺评论之所以产生这样的特征,根本原因在于文艺创作、文艺评论走进了普通人的生活,不再是一种特权和专利。“在以前,由于国民受教育程度低,作者几乎不会考虑作品受众和消费者,书成之后‘藏之名山,传之后世’,这样的曲高和寡被认为是高雅的,也导致文艺批评都是事后才出现。进入现代后,文艺创作的生产方式和生产观念都发生了改变,作品被视作一种文化产品,批评家成为了消费者的代表。作品的制作性、成本管理、消费目标等都成为生产中必需的考量,也都纳入了现代文艺批评的内容。” 前置的文艺批评,对批评家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好比一部剧,从剧本开始,到试演、试看,到正式演出,这个长时间的生产过程,其实就以多种方式汲取了文艺批评的很多想法。越是‘大制作’的作品越重视文艺批评,因为一旦处理不好,不够叫座不够成功,它的诞生也许就是终结。”汪政说,这样的现状给文艺批评带来了多元化发展,“文化管理和决策部门通过抉择和管理来发挥作用;作家、艺术家把自己对于文艺的理解带到长时间的创作中去;人民大众给文艺创作打分、写剧评、出排行榜……这些实际上都是文艺批评,只是呈现方式不同而已。我们需要让文艺评论的合力参与到文艺生产中去,才能产生叫好又叫座的文艺产品。” 当下的文艺批评还存在哪些问题? 汪政认为,无论什么时候文艺批评都不能“自说自话”,导致价值评判缺失。“伟大的批评家一定是把价值评判放在首位,提出自己的见解和思想,也对当代社会的整个思想文化层面有非常深刻的理解。我们现在非常强调文艺批评的引领作用,更要扛起价值的旗帜,强调精神的创造和思想的建树。” 好的文艺评论家是“接地气”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别林斯基、杜勃罗留波夫等前贤曾经深入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对他们的思想状况、审美风尚、心灵的幸福和痛苦等了然于胸。汪政认为,现在的批评家更不该被学术体制束缚,而是需要重拾人民情怀:“心中要有人民,就是创作心中要有人民,批评心中也有人民。批评既是批评家的个人行为和个人创造,同时更重要的是为人民代言。” 汪政同时指出了大众文艺评论和专业文艺批评的不同。“人民群众可以很感性地说出对于批评的认识,表达自己的喜好,但是对专业的批评家来讲,批评必须是‘及物’的,必须清楚地了解艺术门类的区别,以及不同的、带有技术性的艺术语言,力求落到实处甚至落到名词、动词。这需要批评家们从多方面来加强涵养、加强修养。”汪政还认为,批评家也要接受批评。“不要认为做一个批评家,‘生杀大权’就在手里。只有得到人民群众首肯的文艺批评,才是最高级的文艺批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