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南师——译林艺文讲坛，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评论家李敬泽从短视频博主郭有才的成名说起。5月初，菏泽小伙郭有才因为翻唱《诺言》一夜成名，吸引大量网红来到菏泽南站直播。郭有才从17岁开始基本上就做两件事，第一搞直播，第二做烧烤。从爆红到“凉凉”，郭有才事件印证了安迪·沃霍尔“每个人都能成名15分钟”的论断。李敬泽的思考由此延展：对“郭有才”们来说，直播何以成为人们“向外超越”、找到存在价值的方式？我们是否意识到，戏剧本身已经成为我们时代的生活结构？立足文学反映论的基本立场，李敬泽呼吁，人性在变，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在变，小说应和时代签订新的契约。 作为由南京师范大学和译林出版社深度合作、共同主办的系列文学讲坛，“艺文讲坛”之“艺”，取其本义“种植”，寓意大学文科培育。讲坛计划每年邀请10位国内外重量级的作家、诗人、文学翻译家和文学研究者来到校园演讲，一周年间，已有10位作家学者登临讲坛：毕飞宇、苏童讲文学鉴赏，格非、阿来、徐则臣、黎紫书讲个人的文学实践，马伯庸讲文学和历史，刘亮程讲文学和自然，张旭东讲鲁迅，李敬泽讲文学的当下性和未来性。 和一般讲座不同，艺文讲坛更关注如何构建国民文学生活、推动审美教育、培育更多更好的文学读者。“今天大家都在热议‘文学出圈’，除了要关注文学所获得的流量、销量，大家究竟在读什么样的作品，好的作品能不能被有效地阅读，同样值得关切。”讲坛发起人之一、南师大文学院教授何平认为，如果不提高国民的文学素养，那么借助新媒介所扩容的文学市场，有可能以审美降格为代价。每期艺文讲坛都会招募校外读者，在何平看来，这是大学“更高水平向社会开放”的体现：大学开放不仅是打开校门，更是把大学的教学科研资源和成果向社会敞开、由公众分享。 回望艺文讲坛十讲，文学大咖们看似闲聊又“干货满满”的演讲，冲击着读者对文学的既有理解。 主题思想是小说最重要的东西吗？小说家的思想和哲学家的思想有什么不同？小说的建构逻辑和独特价值在哪里？中国作协副主席、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把“小说课”搬上讲坛，他以本哈德·施林克的长篇《朗读者》为解剖对象，分析这部讲述德国人反思历史暴行的作品。在他看来，“反思”是《朗读者》的骨骼，爱情是其血肉，“隐私”是爱情故事的隐秘核心与独特之处——男主要掩饰他和女主的恋爱往事，女主则拼死守护自己并不识字的秘密，甚至不惜成为纳粹监狱的看守。小说强调的“反思”与“直面”由此变得复杂深厚：需要“直面”的仅仅是直接参与战争暴行的人吗？看似无辜的新一代，其实也无法自外于残暴年代的历史责任。 “无论‘骨骼’多么重要，‘血肉丰满’都是小说的第一要义。小说要表达的思想从不复杂，复杂的是思想的呈现和渗透。”毕飞宇对学生们说，“许多作品仿佛很有思想，却生硬勉强，说到底是作者的小说能力不够。一部小说，如果它思想的复杂性超越了《小逻辑》，这不是小说的光荣，小说的价值在于诱导读者去思想。” 手把手教学生如何鉴赏一部小说，在何平看来十分必要：“今天的中文系学生很可能是明天的中小学语文老师，他们的文学素养直接决定着未来的语文教育；语文教育的程度，反过来决定了国民审美的平均值。”不少读者一捧起小说就追问“表现了怎样的主题思想”，习惯用简单粗暴的价值观来评判作品是否“正确”，这些都是文学素养不足的体现。 如今，世界趋向深度媒介化，人们习惯于跟随旅行攻略来感受世界，用打卡的方式和世界连接，阿来追问，我们该如何真切地感受“扑面而来”的世界？ 阿来的答案是去除“知识的遮蔽”，充分地调动感官：“拿文学鉴赏来说，当我们过于注重书本知识经验时，就很容易越过感官，直接联想到种种名词、概念以及相互之间的推演。一说起梅花，我们能想到陆游的‘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却想不起梅花的容貌与香味。这是长期的中学语文训练带来的弊疾：急于升华，急于提炼主题，而不是去观察和感受对象本身。”阿来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业和职业，但我们一定要把知识系统向全世界打开，专业、职业、理论，只是通向更广阔领域的出发点，而不应成为对更大世界的遮蔽。 类似这样的点拨，为身处象牙塔的大学生引渡了宝贵的外部视角，帮助他们反观自己的学习与成长，走出书本经验，“接轨”广阔时代，在浩瀚驳杂的时代图景和社会风貌中，发现一些真问题、大问题、新问题，更加敏锐地发现美、更加深刻地理解美。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星空下的大千世界，人类的生活，其实这一切，都与文学有关’，李敬泽先生在一段采访中的发言，让我印象深刻。”南师大党委副书记贲国栋描绘出他理想中的文科教育，他希望，大时代中淬炼成长的新一代青年，能够拥有一种“大视野”。 走过一周年，何平透露，艺文讲坛会在世界范围邀请其他语言写作的作家，比如近期计划中就有尼日利亚裔美籍作家阿迪契等，也打算邀请著名影视学者毛尖，烹饪一盘“热辣滚烫”的影评大餐。无论讲坛的边界如何拓宽，文学将永远是一种视角，一种方法，一种有意义的生活方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