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与大运河的渊源可追溯到2500多年前,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争霸,开凿邗沟,从长江北岸的邗城一直延伸到淮河南岸的末口。元朝在隋唐大运河的基础上,裁弯取直,贯通南北。位于南北适中之地的淮安,不仅是“南船北马”的换乘点,还成为名副其实的漕运指挥之“都”。 我们试图从泛黄的古籍中,追溯中央漕运管理机构驻节淮安时的悠久往事,寻访盐商云集河下古镇“十里朱旗两岸舟”的繁华,品尝淮安运河畔苏轼念念不忘的糟淮白鱼和清淡野菜。 南船北马,中央漕运管理机构驻节淮安 从古籍中看,漕运管理机构进驻淮安可以追溯到明代,据《明史·陈瑄传》记载,明永乐元年,成祖朱棣始派平江伯陈瑄任漕运总兵官,驻节淮安,专门治理漕务。 “陈瑄督理漕运三十年,改革运法,可以说是明代漕运制度的开创者。”淮阴师范学院历史文化旅游学院教授吴士勇说,《明史·食货志·漕运》记载了运法“三变”:“初支运,次兑运,支运相参,至支运悉变为长运而制定。”陈瑄正是兑运法的推行者。吴士勇说,“原来推行支运法时,百姓需要自行雇船装运,经年往复,多失农时。推行兑运法后,粮户只需将粮食运至水次,再由官军运载至京,既节省漕运费用,又避免耽误农耕。” 古籍中,还有大量陈瑄建粮仓、造船厂的记载。明王臣《重修常盈仓记》记载:“淮之清江浦有常盈仓,肇于恭襄陈侯,盖仿唐刘晏置仓江淮之遗意也。”后来,淮安常盈仓成为运河沿线规模最大的漕粮中转仓,被誉为“天下粮仓”。 《漕船志》记载,明永乐七年,陈瑄督漕时,在山阳、清河间运河沿岸,“查闲旷之地,建盖厂房,令各卫所官旗鳞次而居,以为造船之所”。淮安市政协文史研究中心主任刘志平认为,造船厂建在淮安出于地理位置和漕运战略的考虑。她说,淮安是“江淮之要津”,永乐年间,江南粮饷先集中送到常盈仓,再由“漕军”转运北上,推动了淮安造船业的发展。 明景泰二年,中央在淮安设立了漕运管理的专门机构——漕运总督部院,任命王竑为首任漕运总督,驻于淮安,统领漕政。据淮安图书馆藏、[天启]《淮安府志》二十四卷首一卷、明天启六年(1626)刻、顺治增修本记载“漕政通乎七省”,“凡湖广、江西、浙江、江南之粮船,衔尾而至山阳,经漕督盘查,以次出运河。” 淮安图书馆藏 [天启]《淮安府志》 明天启六年(1626)刻 顺治增修本 “漕运总督的设立,强化了国家对漕运的管理,掌管着长达1700余公里水路的漕粮运输,运河沿线12万漕军听其调遣。”刘志平说,明成祖朱棣将全国漕运指挥中心设在淮安,是中央权力的外放。明中后期,黄河夺淮,泥沙淤积导致河患频发,加大了运河治理的难度,淮安更成为全国漕运的关键点。从淮安图书馆藏、[宣统]《续纂山阳县志》十六卷民国十年(1921)刻本,可见当年的“漕业之盛”:“漕都居城,仓司屯卫,星罗棋布,俨然省会”。 清代,漕运制度发展到了顶峰,漕运总督的权力也有所衍生:不仅管理漕运事务,还涉及地方行政管理和军事指挥。据淮安图书馆藏、[同治]《山阳县志》二十一卷图一卷、同治十二年(1873)刻本记载,每当运粮季节,“十二万漕军护送一万二千艘漕船”,由清江浦北运京城,运河漕船首尾相连,十分壮观。 淮安图书馆藏 [同治]《山阳县志》二十一卷图一卷 同治十二年(1873)刻本 淮安政协文史委员会专家朱维民说,古代南方水路比较丰沛,交通工具以船为主、北方平原多水较浅,通行以车马为主,“淮安位于运河转轴处,由此往北骑马更方便,往南则乘船更便捷,便有了‘南船北马,舍舟登陆’的说法”。乾隆南巡时在淮安写下“御舟先至候河干,此日登舟暂解鞍”,描述的正是由马到船的“换乘”场景。 盐商麇集,带动河下古镇兴起 大运河淮安段除了漕运外,还是两淮食盐外销的主运道,这段运河在历史文献中被称为“漕盐运河”。 淮安区历史文化研究会会长金志庚说,“明清时期,两淮是全国最大盐产区,当时,淮安府境内有10多处盐场,绵延约300公里,所辖盐场海岸线占两淮盐场的一半以上。” 纵览淮安图书馆古籍,有个地点因为淮盐被频频提及——“山阳县河北镇”,这也是后来的河下古镇。 明初朝廷设立了两淮盐运司淮安分司和淮北盐引批验所。光绪《安东县志》记载,淮北盐引批验所在“安东县南六十里支家河头”。支家河头在山阳县河北镇,淮北沿海各地所产淮盐运到这里,经过检验抽税后,再分销各地。嘉靖《两淮盐法志》记载,淮安分司驻地起初在安东县城(今涟水县),后来,黄河夺淮,安东受洪水威胁,驻地便移到了山阳县河北镇。 两大盐业管理机构齐聚“山阳县河北镇”,盐商麇集骈至,推动了河下古镇的兴起,极盛时,河下镇有22条街、91条巷、13坊。 清朝文学家黄钧宰在《金壶七墨》描述了在河下镇的游历见闻,“高堂曲榭,第宅连云,墙壁垒石为基……诸商筑石路数百丈,遍凿莲花”。据淮安图书馆藏、《山阳河下园亭记》一卷、(清)李元庚撰、清光绪十八年(1892)铅印小方壶斋丛书记载,河下有公私园亭65个,其中多半是盐商建的。为联络乡谊,商人在河下镇纷纷建立会馆。其中,经营绸布的浙绍会馆、经营淮盐和典当的新安会馆和经营木材的江西会馆,规模最大。明弘治年间邱浚《过山阳诗》中“十里朱旗两岸舟,夜深歌舞几时休”,描写的正是河下镇的繁华。 淮安图书馆藏 《山阳河下园亭记》一卷 (清)李元庚撰 清光绪十八年(1892)铅印小方壶斋丛书 经济的繁荣为文化发展提供了深厚土壤,《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在河下古镇长大。淮安市政协原副主席、文史专家荀德麟认为,从《西游记》中可以窥见许多当地商业繁荣的产物,如邸店、客舍,吴承恩在《西游记》中塑造的孙悟空,体现了古代劳动人民对自由的渴望,反映出淮安深厚的人文底蕴。 淮扬菜发源,苏轼盛赞“人间有味是清欢” 秦汉以后,关于淮安地区美食的记载频频见于典籍。《尚书》记载“夏代有淮夷贡鱼”,是淮扬菜系最初的文献记载。西汉时,淮阴人枚乘在《七发》中,将家乡美食描述得“活色生香”:“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不仅记载了煎、熬、炙、烩等烹调法,还拼凑出一张西汉时期的菜单。淮阴师范学院教授蔡铁鹰认为,从中可以看出淮扬菜用料考究、制作精细的特点,飞禽走兽,时鲜蔬菜,五谷杂粮,皆可入馔。在口味方面,讲究原汁原味,荤素搭配,清鲜而不寡淡,温和而不乏新意。 宋代苏轼曾10多次沿着大运河来到淮安,他在《发洪泽中途遇大风复还》中,对淮上“白鱼”念念不忘:“明日淮阴市,白鱼能许肥。我行无南北,适意乃所祈。”淮安野菜也是苏东坡的至爱,元丰七年十二月,苏轼与好友游历盱眙南山,品着雪沫乳花似的茶,伴着山间嫩绿的春盘素菜,留下名句“人间有味是清欢”。淮安市文史专家倪泳认为,苏轼游南山时正值寒冬腊月,许多野菜尚未萌芽,他推测苏东坡所吃的“蓼茸”,应该是水蓼种子在冬季培育出的芽苗菜,这反映了古代盱眙人民的聪明智慧。 明清以后,淮扬菜日益“登峰造极”。清代徐珂所辑《清稗类钞》中,详细描述了淮安“全羊席”和“全鳝席”的做法:“清江庖人善治羊,如设盛筵,可以羊之全体为之,蒸之、烹之、炮之、炒之、爆之,多至七八十品,品各异味”“淮安多名庖,治鳝尤有名”。蔡铁鹰认为,淮扬菜在明清形成体系,与运河密切相关。明清数百年间,管理运河和治理黄淮的机构设在淮安,盐商巨贾云集,来自天南海北的食材和饮食文化在此交融,淮安菜不断创新,烹饪技艺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淮扬菜美食文化研究会会长高岱明说,“清朝晚期,以长鱼席为龙头,全羊席、全鱼席为两翼,淮产名蔬佳馔与之相辉映的淮菜系列已基本完善”。清末民初,风格相近的淮安菜、扬州菜合称为“淮扬菜”,目前,淮安现存淮扬菜经典名菜名点1300余种,298道菜点烹饪技术入选省级非遗名录,为全国设区市最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