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有个苏州姑娘香菱，说唐诗，今天就从香菱说起。"7 月 15 日上午，第八届江苏书展书香中国大讲堂现场，蒙曼开讲。讲座伊始，蒙曼没有围绕自己的新书《四时之诗》展开，而是从苏州姑娘香菱娓娓谈起。大讲堂里座无虚席，无座的人靠墙而立，有的干脆坐在地上。大家沉浸在香菱学诗的境界里，和蒙曼共赴一趟三十分钟的诗词之旅。 合适的土壤，激活了香菱的诗歌基因 香菱是蒙曼钟爱的红楼梦人物，而苏州，又是香菱的故乡。在香菱的故乡谈香菱，蒙曼的话题一下子就把大家吸引住了。 " 说香菱，不仅因为她是苏州才女，还因为她代表着中国古代对才的最基本的认定。才，是需要追求得来的。或者再往大里说，人是需要有精神追求的。在整个《红楼梦》里，精神追求方面特别有心得的，就是香菱学诗这一章。香菱学诗，是精神追求。其实今天，我们大家来书展，也是来追求精神，来买书这种人类的精神成果。"
在蒙曼看来，香菱的追求就代表了中国人的精神追求。 " 她学诗，并不是出于功利的目的。她不是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学诗，有考科举的需要，跟今天的学生是一样的。而她不需要。学诗对于她维护家庭关系也没有必要。我们都知道，香菱的夫主是薛蟠。他可不是像苏东坡那样的人，他是薛大傻子，傻到什么程度?能把著名的画家唐寅念成庚黄。" 香菱为什么要学诗?" 一个理由，你必须承认，基因。" 蒙曼说，曹雪芹笔下的香菱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姑苏名家甄士隐家的女儿。" 甄士隐是什么样的人啊，神仙一样的人品，终日就是饮酒赋诗，是知书达理之人。" 香菱有诗的基因，但是这个基因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掩盖掉了。她给拐子做养女的时候，天天挨打。后来给薛蟠做侍妾，基因也激发不出来。但是一旦进了大观园，有了土壤，她的基因就激发出来了。 通过香菱的文化基因，蒙曼看到了中国的文化基因。" 中国人对文化有格外的追求，我们这个民族有基因。我们是五千年的文明古国，我们是礼乐之邦。大族人家的诗礼传家，普通人家的耕读传家，就是基因的伟大力量。香菱的基因注定被激活，就像中国一样，我们的文化基因，总会在合适的时候被激活。" 香菱让人联想到了袁枚的女弟子 蒙曼在百家讲坛讲史，在诗词大会讲诗，实际上，她还一直关注中国古代女性的研究。香菱一心想学诗，在蒙曼看来，不仅因为她的基因，也因为社会大环境的变化。 " 中国自古讲才女文化，谢道韫作诗，未若柳絮因风起，上官婉儿做到宰相，也和她诗词写得好有关。不过，中国古代读书是有阶段性的。谢道韫那个时代，妇女更重要的教育，绝不是诗词，而是音乐歌舞。汉武帝的李夫人，是因为什么晋升?北方有佳人，她长得好，还出自音乐歌舞世家。杨贵妃，也是美姿容、善音律。对女性的这个标准，到宋朝发生了变化。这时候科举制度很成熟了，男孩子去读书了。女孩子则要做贤妻良母，要培养家里的孩子走科举道路，女性也要学文化。经史子集里学什么?学经不行，学史也不行，这都需要大块的时间。女性家务事繁重，主要是碎片化时间，所以学诗。" 宋朝以后，才女文化盛行，最盛行的时代，是在清代。大观园里的香菱，让蒙曼想到了清代才子袁枚。 " 孔门弟子三千，没有女学生。袁枚却收了 30 几个女弟子，有成就的也不少。红楼梦里结诗社，海棠社，菊花社，这是符合当时的社会实际的，江南一带确实有很多诗社。" 清代，衡量一个好姑娘一个高雅姑娘，标准不再是唱歌跳舞，而是会写诗。香菱就是羡慕人家都是高雅的人，她也想学。 时代风潮的变化，影响着人们行为的变化。蒙曼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 这跟今天的中国特别像。比如，我小的时候，见到一个老板拿着大哥大，戴一根特别粗的金链子，别人就很羡慕。现在的老板，你要是说：‘最近我读了一段《论语》，颇有心得。’大家就会称赞他。" 大暑天，来读读诗人元结的大气度 苏州姑娘香菱爱读诗，也爱写诗。对于今天的中国人来说，写诗、特别是写古诗，几乎变得遥不可及。但这个时代激活了中国人的诗歌基因，很多人以读诗的方式，传递古老的基因。 书香中国大讲堂现场将要结束的时候，蒙曼跟大家分享了新书《四时之诗》中，关于小暑大暑的一首诗。 " 我用元结的《石鱼湖上醉歌》，来配小暑和大暑节气。夏天炎炎，其实也有一种爽快，就是元结这种爽快。诗是怎么写的呢?石鱼湖，似洞庭，夏水欲满君山青。山为樽，水为沼，酒徒历历坐洲岛。长风连日作大浪，不能废人运酒坊。" 石鱼湖是元结做了道州刺史以后，在自己家旁边造的一个小景。夏天雨多，水涨起来了，元结跟大家痛快地喝着酒，觉得小小的湖像洞庭湖一样。" 蒙曼说，之所以用这首诗来配大小暑，是因为从诗歌里读到了一种气度。
" 大家不要想着这个人拿着公款去吃喝，这个背后是什么?元结是一个好人，安史之乱的时候，他主持地方，保持了好几十个州不受叛军的摧残。接着到道州做刺史，朝廷打仗，越打约没钱，越没钱越想征税。跟道州征税，他就说，我们这个地方已经如此残破了，你再征税，老百姓就不要活了。200 道诏书下来跟他说要税，他 200 次回复不行，这是巨大的勇气。他能文能武，能够保境安民，作为儒家官员，爱民养民有操守。他还有生命的乐趣，大夏天狂风大浪的时候，他到处拿着酒跟朋友们喝，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度。这就是唐诗的感觉，活脱脱的灵魂，而这种灵魂在狂风暴雨之下，在炎炎烈日之下，没有被压平，反倒被催生得格外挺拔，格外锐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