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是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学术委员会主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苏州市文联主席兼作协主席。多年来,王尧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与思想文化研究,学术论著有《作为问题的八十年代》《中国当代散文史》《“思想事件”的修辞》《莫言王尧对话录》等,主编《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大系》、“新人文对话录”丛书和“海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译丛”等,曾获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之文学评论家奖、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另出版散文随笔集《错落的时空》《询问美文》《脱去文化的外套》等。 12日上午,雨后的苏州大学本部校区静谧秀美。刚刚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的王尧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王尧出现在校园里,一如往昔般儒雅、谦和,他说,得了鲁迅文学“奖,我仍然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在王尧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鲁迅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知识分子有了参照,而理想、抱负、责任等则是这一代人的关键词。他始终认为,一个人对社会的责任感与获得什么荣誉没有太大的关系。获奖了,来自“外界的期待可能会多些,我想,我会一直努力。”王尧说。 获奖文章创作时间长达两年,重读汪曾祺就是想进行新的阐释 在《重读汪曾祺兼论当代文学相关问题》一文中,王尧这样写道:“如果从宏观着眼,我以为汪曾祺的意义,首先在以自己的方式衔接了文学的‘旧传统’和‘新传统’,于‘断裂’之处联系了‘文学遗产’,汪曾祺在语言、问题等方面的建树,与现实语境、文学潮流形成了一定的反差,从而和其他当代作家相区别;汪曾祺保留了已经离我们远去的‘士大夫’特质,其个人生活方式对创作亦产生了重要影响;汪曾祺对传统的理解、选择和转换,对如何建立当代文学的‘文化自信’仍然具有启示性。我想在这样的思路和方法中重读汪曾祺,并讨论涉及的当代文学的相关问题。”这段文字足可见获奖文章视角独特、笔力丰厚、学术价值高,王尧透露,《重读汪曾祺兼论当代文学相关问题》他前后的创作时间长达两年。 王尧介绍,他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研究当代文学史,也做文学批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写《中国当代散文史》时,他第一次把汪曾祺作为散文家看待,专门写了一章。那时大家对汪曾祺界定的主要身份是小说家。最近这几年,王尧对一些大家很熟悉的作家进行了再解读,汪曾祺是他重读的作家之一。关于汪曾祺的研究有许多优秀的成果,但在王尧的阅读和研究中,他觉得汪曾祺的创作还有很大的阐释空间。“所谓重读,就是想作出新的阐释,试图更贴近汪曾祺和汪曾祺的文本。我的基本思路是,将汪曾祺和汪曾祺的创作置于中国文化和文学的内在脉络中加以考察。”王尧表示。去年下半年,这篇获奖的文章在王尧赴国外参加学术会议期间就定稿了,而为了精益求精,王尧带了10多本书跟着自己飞行,一有空当就对文章进行修订。 当代苏州的成就不仅在经济也在文化,文化建设要无愧后人和时代 王尧是卓有成绩的学者,在学校也长期担任行政职务,同时还担任不少社会职务,是江苏省作协副主席、苏州市文联主席、作家协会主席。在他看来,在校外也一直兼任一些职务,虽然辛苦但让他有机会在学校围墙外看社会、看世界。在王尧心中,苏州是一个文化苏州,在几千年的累积、发展、回退、修复中铸就,物质的、制度的和心理的各个层面的文化逐渐凝固成文化苏州。 “许多年前,我负笈南下进入苏州城时,我瞬间的感觉和后来很长时间内的认识是,这座传说中的古城,就像几个拼贴在一起的小镇,但在逐渐融入这座城市后,我才体会到它的博大精深。”王尧说。对于博大精深,王尧这样解读:所谓博大,不仅指苏州时间上的连续性在国内罕见,而且它在有限的空间中腾挪出无限的天空,在狭小中获得了辽阔。所谓精深,既是底蕴深厚的文化、精雕细琢的艺术,也是日复一日的生活方式,这种方式包含了人性的特点、世俗的炊烟、语言的修辞、小桥的堆砌、墙瓦的颜色、衣服的边款、头巾的颜色、面汤的红白、菜场的叫卖、戏台的唱腔、书店的新旧和文人的秉性等。王尧认为,渗透在日常生活中的文化,才是根深蒂固的文化。苏州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在“现代”与“传统”之间往返而呈现新的气象,苏州是传统与现代的“双面绣”已经成为经典的表述。当这样的比喻生成时,“文化苏州”便跃然于一城两翼之上。王尧认为,当代苏州的成就不仅在经济,也在文化。以文学艺术而言,有一批优秀的文艺家。文化建设是需要累积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要无愧与古人和时代。 如果对作家的作品没有感觉就不会写文章,优秀的作家也不喜欢别人庸俗地吹捧他 王尧在文化评论界享有盛誉。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国内知名媒体请文学评论家对此发声的时候就采访了他。对此,王尧表示,由于专业的特点和自己的性情脾气,他和很多作家有比较多的交往,而与作家有一定的、适度的交往也是当代文学评论的一个特点。文学评论家是研究作家文本的,知人论世或许更有利于对文本的理解,但在对文本作价值判断时,则需要超出友谊。否则,文学批评就庸俗化了。“我如果对作品没有感觉,我就不会写文章。一个优秀的作家也不喜欢别人庸俗地吹捧他。如果说批评家和作家是一种对话关系,那么这种关系是建立在对文字、文学敬畏和信仰的基础上的。”王尧说。此外,他还透露,自己从这些作家朋友身上也学到许多东西。作家们读书都很多,对文学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而优秀的作家一定有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这对文学评论家而言是一个参照。 “就像所有人那样,我们也经常在一起聚会,抽烟喝茶小酌,海阔天空。个人遇到什么难题,也会征求朋友的意见。”王尧说。他表示,在交流中比较多的会说到写作中的困惑,说到存在的问题。即使是那些优秀的作家,也是常人,一样有酸甜苦辣,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问题。王尧介绍,和作家朋友的往来最早是从他主持“小说家讲坛”开始的,后来他又主编了“新人文对话录”丛书,包括《莫言王尧对话录》等。最近,王尧写了一个小的系列叫“文坛边缘记”,专门谈他和一些作家的交往。 说起莫言,王尧表示有一件事令他很感动。某次开会时,莫言想起王尧曾经请他题字“三槐堂”,便说回家写好后让女儿笑笑送过来。隔天王尧就拿到了这幅字。王尧和阎连科也时常见面,经常聊天。去年11月,阎连科从香港回到北京,王尧给他发了自己准备在2018年《收获》上刊发的专栏文章第一篇。隔了一天,阎连科发来微信说:“你要把这次写作看成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写作之一。” 业余时间爱写字、爱做菜,写字是文人的存在方式而做菜则是生活美学 王尧在业余时间爱写字也爱做菜。受父亲的影响,王尧从小就喜欢写毛笔字,上大学之前,村庄的多数人家的春联都是王尧写的。上大学后王尧几乎不怎么用毛笔了。在他看来,书法是一种文化,写字是文人的存在方式,写字是理解世界表达世界的一种方式。由字体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修养、心境、趣味。虽然在网络时代,书写方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但王尧不太赞成文科老师讲课时完全使用ppt,他认为用笔书写太重要了。“我喜欢在黑板上板书。”王尧说。王尧还比较喜欢做菜,也喜欢别人夸他菜做得好。“做菜是生活美学。我熟悉的很多文人朋友都有这样的爱好。我非常尊敬的一位前辈跟我说,不喜欢美食,就不能写好美文。当然这不能一概而论。”王尧表示。 在苏州大学,王尧授课多年,听他讲过课的学生都感觉这个老师文采斐然、诙谐幽默。对此,王尧透露,自己是个比较放松的人。以前住集体宿舍,大家都在盥洗室洗菜、洗衣服什么的,如果没有什么笑声,就会有人问王尧是不是出差了。王尧说,林语堂谈幽默的文章大家都读过,幽默是一种智慧,而不是刻意地修辞。“我最近在写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文人,我们的文字表达和语言表达和他们相去太远。我没有想过诙谐幽默是不是理想文人的特质,但可以肯定的是,很多有个性的文人都诙谐幽默。我在谈论汪曾祺的这篇文章中,有一节就是谈文人的个人生活的。文人要有性情、趣味、好玩,现在我们缺失些。”王尧表示。 获鲁迅文学奖,在王尧看来当然很荣幸,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对文学和文化的贡献太微薄了。“在这个时候,我更加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意识到自己作为文学研究工作者的责任。我要重复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不能放大自己,缩小世界。”王尧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