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访谈 作为南京大学法语系教授,因为翻译《小王子》以及杜拉斯的著作,盛名之下的黄荭难免会被人贴上译者标签。日前,她推出随笔集《一种文学生活》,书中所及,既有她的翻译对象,也有她的研究与教学对象,从而还原了一个在译者与作者之间不断切换角色的黄荭。 谈译作: 希望我的译文也是有温度的 记者:关于你的著作有两种:黄荭著和黄荭译,对你来说,是先有法语,还是先有文学? 黄荭:当然是先有文学再有法语,我从小就很喜欢文学,古今中外的,阅读之余也爱写着玩儿。学了法语之后一开始其实蛮失落的,感觉离从小的作家梦越来越远了,只能躲在作家背后再创作。虽然翻译也激发我写了很多书评、译序、译后记,但这更像是一些副文本,缺少一种自足和自在。后来我也释然了,或许我写不出传世的作品,但至少有不少传世的作品经由我的翻译被更多的读者读到。一门外语往往不仅仅是一门外语,它也是一种文学和文化,甚至是复数的文学和文化,对心灵的丰富和成熟都是非常有益的。 记者:杜拉斯和《小王子》在中国很热,能否说说它们对今天的读者有怎样的启示? 黄荭:我选择翻译和研究的对象,基本上都是从个人的文学品位出发,杜拉斯和圣艾克絮佩里都是我喜欢的作家,就像塞居尔伯爵夫人、波伏瓦、萨冈一样。我个人并不太关注这些作家在中国是不是很热,我更注重的是谁的作品更打动我,更能让我去沉思。文学照见的是世界在你内心的映射,我希望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作家和作品,都有自己的文学想象和向往。 记者:你的新书让人看到了你的另一面。如何看待译者与作者的一种互相渗透? 黄荭:我觉得把自己投射进去的文章就会比较动人,因为动情。我属于挺传统的那类读者,喜欢被作品打动,喜欢有温度的文字,我也一样希望我的译文也是有温度的,也能打动读者。但动人不是所有文学追求的目标,至少不是唯一的目标。 翻译或研究的时候受到某个或某几个作家的影响是难免的,但和作者一同被标签化应该还不至于。世界那么参差,文学那么多样,都比贴标签有趣得多。 谈交流: 南京作家在法国多有重磅推介 记者:不久前,“呈现与再现:中华文化走向世界”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南师大仙林校区举行,你也作了主题发言。据你了解,中国当代作家在法国的接受程度如何? 黄荭:在法国译介最多的中国当代作家中,莫言、苏童、余华、毕飞宇、阎连科位列第一方阵,鲁敏、曹寇、韩东等南京作家也多有重磅推介。只要是好的作品,一样可以赢得法国出版社的芳心,中国故事也会引起法国读者的共鸣。 记者:在你看来,中国作家要走出去,有哪些需要解决的问题? 黄荭:给中国作家的作品贴上“中国”标签是国外出版商一个讨巧的做法:比如陆文夫的《美食家》到了法国就成了《一个中国美食家的生活和激情》,苏童的《我的帝王生涯》成了《我是中国皇帝》……正如鲁敏所说,我们的作家在写作时依然希望写我们的内心、写我们的精神、写文学的永恒的主题,比如死亡和爱。但是国外的出版业更希望看到一些表面化的、社会性的或者新闻性的作品。这种差异导致了我们文学和艺术输出的滞后。 记者:作为两种文化之间的一座桥梁,南京走出去,你会推荐什么?把法国介绍到国内,你又会推荐什么? 黄荭:中法交流历史悠久,两国文化也有很多互补和默契之处。 南京走出去,我会推荐昆曲啊,云锦啊,南京大排档啊,南京作家啊……如果法国人来南京,我会让他们在游览东郊明孝陵中山陵之余,也去先锋书店坐坐,去金陵刻经处看看,去南大的拉贝故居和赛珍珠纪念馆看看、去颐和公馆一带走走……把法国介绍到国内对我而言,最切实可行的就是多翻译优秀的法国文学和社科作品。法国是个美丽的国家,有机会应该多去走走看看,去感受感受当地的生活和日常。 谈翻译: 机器翻译依然需要人做最后的把关 记者:许钧、袁筱一这些译者都出自南大法语系,你如何看待南大的文学翻译? 黄荭:对文学和翻译的热爱在南大法语系已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传承。许钧老师和袁筱一老师都是很好的译者和翻译学的研究者,他们的文学视野都很开阔,对翻译学科的建设都有自己的见解和规划。从翻译风格上说,许老师的语言更理性一些,而袁老师的更感性一些。 记者:你如何看待机器翻译? 黄荭:在非文学翻译领域,或者说科技翻译领域机器翻译应该会有越来越大的应用空间。但就算让人刮目相看,机器翻译依然需要人做最后的把关,因为语言有弹性、模糊性和多义性。而文学,尤其是好的文学一定是个性化、差异化、有情绪、有温度的创作,它不是基于大数据下的某种演算。 既然文学是人学,是人写的,写给人看的,文学翻译也一样,那还是让机器一边呆去吧。机器已经替代了很多的人工,甚至人脑,如果再把人心也托付给机器,“所托非人”的后果应该也就是科幻片《终结者》里的场景了吧。面对未来,我宁可做一个悲观的人,也不想做一台乐观的机器。 延伸阅读 一个译者的文学生活 通过译介,我们得以看到一位法语文学教授与翻译家的一种日常的文学生活,她爱猫,她还爱花花草草,她与译作相遇且缠绕着。 在黄荭看来,很多时候,我们需要他乡来确认故乡的模样,需要别处的生活来印证此处的生活。翻译法语文学,虽然挣不到工分,是“吃力又不见得讨好的苦差事”,但文学本身就是一种慰藉,为你打开了另一个陌生而丰盈的世界,而翻译也衍生出一种副文本式的写作。 因为翻译《小王子》,主编《圣艾克絮佩里作品全集》,黄荭对作家的整个人生和创作轨迹也非常熟悉,她承认圣艾克絮佩里的文字有一份既崇高又稚气的美,但同时也是一个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自己喜欢拈花惹草,却不许妻子移情别恋;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想失去的东西就绝不放手……在丈夫死后,圣艾克絮佩里的妻子龚苏萝,在孤独中写下了《玫瑰的回忆》,记录了她和作家飞行员的生活。文稿在她死后留下的行李箱里一搁就是25年,“她一直深爱着丈夫,以属于她的方式,怀念过去的幸福和辛酸。”黄荭说。 |